的停了下來。

“你來晚了，”他轉過身對杜沫沫說，“我已經和極東影視在談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這聲音是從杜沫沫身後傳來的。

“你是真的要走嗎清曲？”林缶從門口走了過來，“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，我還以為是那些記者胡說八道呢！”

“我不告訴你，你不也知道了嗎，”劉清曲淡淡地說，“這麽多年了，知遇之恩什麽的，也該報完了。我想給自己好好打算。”

林缶使勁地皺起了眉頭。他今天穿了一件淺粉色的運動夾克，腕上戴著一只運動手環——小花仙的手環帶，看起來不是一般的限定品。

“那為什麽不來我們事務所，”杜沫沫見縫插針道，“我們比極東影視也就……差了……那麽……點……”

“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和你們簽約，”劉清曲反問了一句，“就因為——老板是那位可愛的小陛下？”

杜沫沫身邊傳來一聲輕笑：“你不會沒聽他說過，清曲最早是怎麽來人間界的吧。”林缶走到她邊上，側頭看了她一眼。

杜沫沫當然知道，奇美拉一族因為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，被前代魔王驅逐出了魔界，他們走投無路之下才會來到人間。

她下意識地朝前臺的方向望了一眼，接待的女孩子低著頭做自己的事，好像什麽都沒聽見。

“放心放心，他這裏的員工，都是我們那的留級訓練生，”林缶笑笑說，“本來留級十輪就要被銷毀了，他非要留幾個下來——真是的，何必呢，他小小一個工作室，能收幾個？”

“銷毀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就是字面意思咯。”

“總之就是這樣，”劉清曲拉回話題說，“不管你知不知道以前的事，反正我對魔界沒你想的那麽深的感情，別指望拿那位小陛下來要挾我——要是有用，我早就哭著鬧著歸順他了。”

“那你就沒想過極東不知道你的身份——”

“我是人類啊，”劉清曲說，“從穿過空間門的那一刻起就是了。”

他肩上的獅子和山羊一起點點頭，表示讚同。

“當初我們不管走到哪裏都被指著罵，女人和孩子根本不敢獨自出門，族裏的長輩想去找魔王，連都城都進不了，”劉清曲看著杜沫沫的眼睛，他的瞳孔深處泛起人類沒有的深紅，“現在你想拿魔族的身份跟我打感情牌？你還真是看我的肥皂劇長大的啊。”

獅子和山羊又點點頭，山羊還安慰似的沖杜沫沫笑了笑。

劉清曲又拿視線把她從上到下一掃，然後轉身走回裏面的房間。

“別太往心裏去啊，”林缶轉頭對杜沫沫說，“我會再勸勸他，爭取讓他續約——這樣再過20年，他的合同就又到期了，你可以再努力一把，說不定那時候能挖動墻角，”他擡手從杜沫沫肩膀上拈起一根落下的頭發，盯了一眼，吹向邊上的垃圾桶，“20年，夠你和你家事務所刷經驗的了。”

杜沫沫瞪了他一眼，大步出門了。

林缶雙手揣著兜回到了YQ的泡泡糖大樓，一路上什麽都沒說。旁邊的秘書自然也不敢開口，默默地跟在後面。

他也以為劉清曲的合同到期後，會毫無懸念地和自家公司續約，然而看到林缶從劉清曲的工作室出來，臉色差得好像生吃了一個輪胎的時候，他瞬間就明白了。

他過去也是YQ的訓練生，然而實在發掘不出什麽演藝才華，倒是對商務處理方面有些天賦，於是慢慢就成了林缶的秘書。

這個“過去”是差不多30年前的事了。

電梯一路直升到了總裁辦公室，他跟著林缶朝前走，走到門口的時候提前一步替他打開鎖，拉開門，然後退到旁邊，等林缶先進去。

“嘖。”林缶小聲地咂了嘴。

秘書瞬間把剛才一路上自己的所有舉動在腦海裏檢查了十遍——不知道是哪裏讓林總生氣了。他小心翼翼地擡起頭，看到林缶皺著眉，一臉毫不掩飾的厭煩。

“要是您來之前，能先跟我打聲招呼，我會很高興的。”林缶對著辦公室裏的人說。

“這樣嗎？可是我沒義務讓你高興啊。”

秘書悄悄朝房間裏望了一眼。

那只銀灰色的虎斑貓大模大樣地躺在林缶的辦公桌上，打了個哈欠。

他馬上很知趣地走開了。

“今天又是什麽事讓您親自跑這一趟？”林缶走進辦公室，反鎖了門。

“你瞧瞧你，前幾次還要裝一下嬉皮笑臉，現在就差把‘小畜生怎麽又來了’當面說出口了。”主神斜了他一眼說。

林缶冷著一張臉，擡了擡眼鏡。鏡片閃光過後，他恭謹地站在主神面前，笑得像三月春風：“今天又是什麽事讓您大駕光臨呢，主神大人？”

主神金銅色的貓眼一轉，瞳孔收攏成了一條細線。

“那個人類——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，之前跑到天界來，當著我的面說了很囂張的話，還把我手下秘書組的一個天使拐走了。本來我倒是沒放在心上……”

主神說著說著，瞳孔又睜圓了，尾巴上的毛也一根根立了起來。

“現在想想，也許她說得對，”主神齜著牙說，“魔族銷聲匿跡了這麽多年，我也是舒坦慣了，可能把問題想得簡單了一些。”

“怕她鬧出什麽事的話，想個辦法抹殺掉不就行了，”林缶說，“疾病也好意外也好，這種事不是你交代一聲，馬上就會有人行動的嗎？”

“不會是她也會是別人，”主神白了林缶一眼，“靠信仰收集靈魂的方式已經跟不上時代了，最近那些天使送上來的數量也越來越少。”

“所以你準備……”

“所以我準備從現在開始，讓你每年多交三倍的靈魂，填補空缺，”主神說，“你的公司開得這麽紅火，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吧。”

林缶皺了皺眉頭。

“你看你，又是那副‘小畜生真煩人’的表情了，”主神舔了舔爪子，“你手下那個魅魔上星期攻擊了一個戰鬥天使，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。”

“魅魔？”林缶想了想，“那個是魔族啊。”

“她現在不是在你手下工作？誰養的狗咬了人，就找誰賠，不是人間界的公理嗎？”

“……是是是，您說得對。”林缶放棄爭辯了。

主神滿意地瞇起了眼睛，炸起的毛也軟了下去。

“我要說的就這些事，”它從林缶的辦公桌上站起來，原地轉了一圈，蹲坐下來，望著林缶的眼睛，“如果上交的靈魂數量不夠的話，我就只能拿你手下那些小朋友當零食了——反正一百個訓練生裏能紅一個就不錯了，與其白白銷毀，不如送來給我。”

林缶瞇起眼睛，在鏡片後彎出一個笑意。

“我明白了，我會處理的。”

虛空裏傳來貓鈴鐺響起的聲音，“鈴——鈴——鈴——”。第三聲落下，主神不見了。

林缶一臉的微笑瞬間垮了下來。他揉了揉脖子，轉轉肩膀，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他的拓麻歌子。

按了一下按鈕之後，屏幕亮了，一只粉紅色的點陣小蛋糕正在蹦蹦跳跳。

“今天好晦氣啊，”林缶說，“連著這麽兩件事，害得我都有點心慌了。”

小蛋糕的頭上冒出一個對話框，黑色的點陣文字一個接一個跳了出來。

——慌什麽，照它說的做就行了。

——三倍的靈魂是有點多，必要的時候抓幾個人，應付一下也就完了。

林缶擡起左手，手環上的小花仙揮著仙女棒，瞇著一只眼睛調皮地笑。

“可能的話，我還是想和人類好好相處的。”

——都這麽多年了，還在說什麽傻話。

小蛋糕的語言風格和可愛的外形一點都不相稱，感覺像是個穿著公主裙的大叔。

對話框又刷新了。

——都這麽多年了，那個能和你“好好相處”的人類，也該有孫子了吧。

“不知道啊，”林缶看著小花仙說，“反正我認識的那個人，是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——至於她長大之後變成誰，我其實不怎麽關心。”

——死蘿莉控。

“才沒有。”

☆、對不起

陽光普照的後花園裏，灌木叢被修建成了毛茸茸的動物形狀，掛上彩帶，系上彩球；長長的餐桌上蓋了長長的桌布，各色酒水點心被盛在玻璃瓶裏，裝在銀餐盤上，和餐桌中間空著的香檳塔一起，等待主角。

舞臺上，小樂隊正在演奏一支歡快的樂曲，散著大波浪卷發的女歌手對著麥克風演唱，她的歌聲像在舌尖上蹦開的跳跳糖。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在草坪上結伴說笑，結伴起舞。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真摯且熱情——一場婚禮正在這個明媚的午後舉行。

一曲結束，樂隊奏響了婚禮進行曲。所有人都朝花園的那一頭望去。

藤蔓纏繞的拱門前，身穿白色禮服的新郎新娘挽著手，踏著紅毯出現了。他們在花瓣和彩帶雨中一路走到證婚臺前，然後新郎略略俯身，掀開了新娘臉上的輕紗。

——“Cut！收工！”坐在邊上的導演對著監視器喊道。

他的話音一落，現場的所有男女，化妝的沒化妝的，穿著禮服的穿著牛仔的，一齊鼓掌歡呼起來。這是這部戲的最後一個鏡頭，餐臺上的香檳塔和點心酒水都是為了殺青準備的。

扮演新郎的劉清曲被簇擁到餐臺前，他和導演一起打開了香檳。金黃色的酒液由上而下地澆灌到每個杯子裏，在旁恭候多時的記者連連按下快門，這一幕將在10分鐘後發布到各大網媒平臺。

這可能會是劉清曲在YQ的最後一部戲，當然需要好好報導。

劉清曲舉著杯子與劇組演職人員一一碰杯致意。雖然就算去了別的公司，說不定也還會繼續和他們見面——但今天在場的人裏有差不多1/3是YQ的自家人，到時候可能就會比較尷尬了。

“劉先生，這部戲之後還有新的拍攝計劃嗎？”一個記者從旁邊擠了過來。

劉清曲看了他一眼，微微一笑：“電視劇的話，暫時沒有，會先休息一段時間，大概半個月吧。我差不多十年沒休過假了。”

“那網絡上傳說你合約到期後就不再和YQ續約的事——”

“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會安排專門的媒體見面會，請到時候再來。”一邊的經紀人強行把記者拉開了。

劉清曲朝經紀人點點頭，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，轉身踱去了另一邊。愉快的招呼聲隨即從那一處傳來。

極東影視開出的條件和他眼下在YQ的待遇差不多，雖然極東本身的綜合實力和YQ完全不能相提並論，但是以劉清曲的號召力，真去了極東之後，應該可以強行拔高一波票房和收視率。

不談別的，光是在國內影視圈的地位，極東要追上YQ和FZ，應該不需要太長時間。

劉清曲看了一眼手機，這幾天的“相親”郵件和信息比前段時間少了不少，大概那些公司也聽到了風聲，紛紛知難而退。

自從那天之後，瑪歐事務所也再沒來過聯絡；劉清曲撇嘴笑了笑，把手機揣進口袋。

片場就地舉行的小型殺青酒會結束了，YQ的劇組同事又挽留了一下劉清曲，他一一推卻，然後獨自一人回到休息室，換下戲服；接下來他還要去見一些人。

剛剛穿上外套，他聽到外面響起敲門聲。

——誰啊，獅子打著呵欠說。

——氣味很熟悉，山羊笑瞇起了眼。

劉清曲遲疑了一下，看到山羊在沖他不懷好意地擠眼睛，猶豫著上前打開了門。

站在門外的是瑪歐事務所那個已經辭職的前任副所長。

“抱歉，我又來煩你了。”杜沫沫說。

這個小姑娘，自稱是看著自己的戲長大的影迷小姑娘，說不定還真是看多了那些死纏爛打的言情戲，以為這世上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回事。

劉清曲皺了下眉頭，忍住了，沒翻白眼。

“今天是來做什麽，你的新工作是娛記？”劉清曲站在門口，並不準備讓杜沫沫進來。

“你已經和極東簽約了嗎？”杜沫沫問。

“還沒有，不過快了，”劉清曲說，“準備到時候辦個媒體見面會什麽的，你要來嗎？來的話我給你請帖。”

杜沫沫眉頭一擰，視線從他的三個腦袋上依次掃過，然後猛地彎下腰——

一個標準的90°鞠躬。

“過去的那些事我沒有資格評論，也不敢說完全知情。但是我想在我的能力範圍內，為你們澄清這件事，”杜沫沫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說，“可能這麽說有些狂妄……但確實是我真正的想法。”

——噗呲，山羊笑了。

獅子又打了個呵欠：魔界都沒人了，奇美拉也不知道都跑去哪兒了，就算澄清了又有什麽用。

“沒錯。”劉清曲說。

杜沫沫慢慢直起腰，擡起頭，看著面前的三雙眼睛；它們閃閃爍爍，像在灰燼裏發光的紅寶石。

“可能因為我是個短視的人類……”杜沫沫說，“反正我覺得，假的就是假的，不對的就是不對，根本沒有的事，不能讓自己‘忍忍就過去了’——你們的生命比我長得多，但不能用來忍耐根本不屬於自己的罵名。”

山羊“咻”地吹了聲口哨。

這些話杜沫沫過去也曾經對魔王說過，仗著自己還是個“不懂事”的應屆生，魔王也是個“不懂行”的小新人，堅決地甩掉了非要扣上來的鍋。

現在她懂點事了，這個想法還是沒變。

劉清曲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，笑了笑，扣上外套的扣子，轉身拿了包和墨鏡，準備出門。

“所以我應該說，‘要是當時也有你這樣的人就好了’，是嗎？”劉清曲說，“我現在已經對這件事沒什麽感覺了，你想拿這個來打動我，晚了差不多一千年。”

“怎麽會晚，洗刷汙名永遠都不晚啊，”杜沫沫有些著急地說，“你們一族裏還有別人吧？也許他們很希望能夠被正名呢？你也說過當時有很多人都把你們當成兇手吧？如果讓他們知道，曾經被魔王驅逐的奇美拉再次成為魔王的同伴，我想這是最快的——”

劉清曲直接伸手推開她，出門走了。

——這麽對女孩子可不太好，山羊說。

——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話，我都沒耐心聽，獅子說。

劉清曲打開車門，在後座坐下，示意司機開車。一旁的助理早就等在車裏了，他一進來，他馬上遞過PAD，讓他確認接下去的行程。

劉清曲現在正要去見極東的負責人；差不多談到了最後階段，真的簽約極東的話，身邊這個跟了他十幾年的助理，到時候也會和他一起去新公司。

“剛剛我看到瑪歐事務所的那個女孩子了，”助理說，“她是不是又來找你了？”

劉清曲沒有回答，把PAD還給了他。

他第一次見到那位長大成人的小陛下的時候，對方沒有認出自己。大概是因為在人間界待了這麽多年，又選擇了兩只人間界的動物靈做陪伴，讓自己身上的魔族氣息變淡了。

但是他一看到那張和前代魔王一模一樣的臉，千年前的那些事立刻從腦海中翻騰了起來。

當年的魔王沒有給奇美拉任何辯駁的機會，如今的魔王卻派了個人類低聲下氣地來拉攏自己……劉清曲忍不住又輕笑一聲。

那個小影迷說的倒是好聽，什麽洗刷什麽平反，要不是現在自己合同到期，又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，她才不會這麽急著要替自己洗刷平反。

——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，再在意有什麽用啊。山羊瞇著眼睛瞟了他一眼。

——既然這麽在意，幹嘛不接受她的提議，她說不定還要來第四次，真的很煩啊。獅子也轉過頭來看他了。

“我可沒說在意，”劉清曲說，“我只是對他們那一套膩煩了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，真以為自己還是魔界之王嗎。”

……他又對著空氣說話了，助理假裝什麽也沒聽見，頭也不擡地把PAD的頁面劃來又劃去。

和極東的商談非常順利，畢竟已經到了最後階段，除非發生驚天動地的變故，不然這件事基本算是敲定了。

劉清曲從面談的咖啡廳出來，對方客氣得幾乎要送過人行道。揮手作別後，他一邊留意附近的狗仔，一邊聽顯然有些興奮過頭的助理說著沒營養的廢話。

“去了極東以後，再拍YQ的戲可能有些尷尬啊。之前我看張導好像有意找你拍他的賀歲劇，”助理說，“不過有飯大家吃，應該也——”

“你好像很高興，”劉清曲打斷了他的話，“我還以為你會不樂意和我一起過來。”

“……沒、沒有啊，”助理楞了一下，磕磕巴巴地補充道，“我是說，沒有不樂意。”

“你不怕林總說你？”

“他惦記你還來不及，哪還顧得上我啊。”

劉清曲笑了笑，接著往前走。他們的車停在稍遠處的停車場，好在現在天色已經大暗，應該不會在半路上被人認出來。

迎面走來了一個背著琴盒的年輕人，看盒子的形狀大概是吉他或者貝斯。他染了一頭金發，正哼著小曲踩著人行道上的方磚，一格一格地往前跳著走，身上的金屬掛件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。

“玩樂隊的啊。”助理小聲地說了一句。

擦身而過的時候劉清曲忍不住朝那個年輕人瞥去一眼，對方正好也側過臉看他。

兩人的紅眼睛幾乎同時微微一閃。

“……怎麽了，熟人？”助理發現劉清曲的腳步停了下來。

劉清曲搖搖頭：“看花眼了。”說著繼續往前走去。

助理一邊跟著，一邊回頭朝那個年輕人看了幾眼。對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，才背著琴離開。

——那是個魔族？獅子。

——那是個魔族。山羊。

又到了十字路口，紅燈，離停車場還有不到三分鐘的路了。劉清曲拉起風衣的領子，遮住半張臉，等待紅燈讀秒結束。

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由遠及近。劉清曲迎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，看到剛才那個年輕人叮叮當當地跑了過來，然後猛地在自己面前停下。

“有什麽事嗎？”助理先開口了。

看起來大概剛剛20歲的小夥子一把抓住了劉清曲的手臂，兩人都是一楞，他匆忙松了手。

“我……那個什麽……其實……”年輕人抓了抓頭發，左看右看，嘴唇都快被自己吃了，也沒擠出下半句來。

“要簽名的？”助理稍微上前一步，把他和劉清曲隔開，“帶本了嗎？”

年輕人一抿嘴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氣——

“對不起。”正好足夠讓兩人聽見的音量，吐字清晰。

助理看看他，又看看劉清曲。路燈下，劉清曲的表情明明暗暗，看不出情緒。

助理很知趣地走開了。

“我……我是最近才知道當年的事的，”小蘑菇說，他的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的，“雖然現在說這個也……但是我真的很抱歉，一直用那樣的眼光看你們……”

——嗨呀，又不是什麽大人物，鄭重其事地搞什麽呢。獅子。

——好歹多了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啊。山羊。

劉清曲一直沒有說話。面前的年輕人他完全沒見過，想必當初在魔界，對他來說，自己也是一樣。

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的看法也許確實不重要，但是當初把自己的族人推到風口浪尖的，正是許許多多素未謀面的陌生人。

年輕人的紅眼睛在昏暗的夜色裏閃爍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小蘑菇又重新說了一遍，“今天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，我一直想對奇美拉的人道個歉……不知道該說什麽好，但是真的很對不起……”

“嗯。”劉清曲點點頭。

綠燈了，他轉身徑直朝前走去。

☆、我有事想問你

“然後他帶著助理去了拍攝地附近的S區，極東的人在咖啡館裏等他。兩邊大概談了一個半小時。他先走了，路上遇到一個小夥子，看起來不像是粉絲，”秘書的手指在PAD屏幕上一劃，翻頁，“不過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，兩人大概說了幾句話，就分開了。”

林缶放下拓麻歌子：“說了幾句話？說了什麽？”

“……聲音不大，不過據說好像是在道歉什麽的。”

林缶皺了一下眉頭，揮揮手，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。

劉清曲的戲殺青的當天深夜，總裁大人還在辦公室裏辛勤地加班。

秘書看他心情不佳的樣子，遲疑了一下，小聲說：“另外還有一件事，剛剛報上來的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ELF48罷演了。”

林缶擡起頭，像是沒聽清他的話。

“……她們從前天起就推掉了手頭的工作，連訓練課都不去了。經紀人以為是女孩子鬧脾氣，過兩天就好了，而且今天有一條很重要的CM，他以為她們肯定會來……結果等了一天，片方都不高興了……然後經紀人聯系了她們隊長，她才說暫時不活動了——”

“前天已經開始鬧了，怎麽今天才上報？”林缶瞪了秘書一眼。

“……我明白了，我會親自聯系她們的，”秘書又在PAD上翻了一頁，“還有，模特那邊——”

“是不是那個魅魔也罷工了？”

秘書停了停，有些為難地說：“她失蹤了。”

林缶呼出一口氣，臉色更陰了。

“失蹤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公寓裏搬空了，一切聯系方式都找不到她，那邊事務所原來的大樓還鎖著，但是裏面也沒人的樣子，”秘書咳嗽了一聲，“會不會是去了魔界……”

“不可能，”林缶搖搖頭，“她哪有那個臉回魔界。”

“我明白了，”秘書說，“我會繼續派人找她的。”

時間接近深夜0點，林缶桌子上的電話響了。辦公室裏的兩人同時一楞，秘書上前接了起來：“總裁辦，哪位？”

那一頭是一陣嘈雜的電波音。秘書又“餵”了幾聲，還是沒有回答。

林缶看了看座機的來電顯示，沒有號碼。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麽，站起來走到門口，望向走廊的方向。

果然有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，清脆響亮，大概是高跟鞋。

林缶有些煩躁地籲了口氣，轉向秘書：“開門迎客。”

門開了，一個穿著深灰色西服套裙的女人出現在總裁辦公室門口。她巧克力色的頭發用發夾挽在腦後，臉側和脖子上還貼著止血貼，也許來之前剛剛狠摔了一跤。

“執行部的No.83，”女人擡手出示了一本證件，上面有她的照片和編號，“我來替主神收取今年的靈魂。”

林缶皺了皺眉。面前的女人差不多矮他半個頭，但是氣勢和她的鞋跟一樣兇狠。

“幸會幸會，”林缶若無其事地笑了笑，“不過既然都打電話了，為什麽不直接在電話裏說？”

“主神說來之前先跟你打個招呼，你會比較高興，”No.83說，“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討你高興，但既然主神是這麽說的，我就照做。”

No.83兩手一翻，兩個透明的晶球出現在她的手掌上，每一個都差不多蘋果大小。

“主神的要求是填滿這兩個球。”大概需要兩萬人左右的份額。

“就算不派人來，我也會按時上繳的啊，”林缶又笑笑說，“何必專門讓你跑一趟——”

“因為這次的數量增加了三倍，主神說你肯定會耍花招，所以讓我親眼盯著。”No.83如實且不客氣地解釋道。

林缶故作輕松的笑容慢慢消失了，不過片刻，他又“噗嗤”地笑了回來。

“主神都這麽了解我了，我還能耍什麽花招，”林缶的視線從No.83臉上頸上的止血貼上掃過，“但是眼下一時交不出來——它前兩天才跟我說了要增加三倍的事，哪有那麽快那麽多啊。”

“不是還有兩百多個紅不了的練習生嗎？”No.83對上他的視線，“抽幹的話，也差不多夠了——反正到最後，紅不了的也要銷毀。”

林缶挑眉一笑：“你們對我的情況倒是了如指掌。”

“主神也是很關心你的。”

“那麻煩你再回去告訴主神，我確實交不出這麽多，”林缶說，“我自己這也是一團亂，手下的藝人一個兩個的都跑了，就指望那群練習生接上，你們還跟我要人？這也太——”

“你是要違抗主神嗎？”No.83說。

“你也不能代表主神吧？”林缶說。

No.83高高揚起頭，眼神像刀一樣銳利。

“我明白了，我會用我的方式征收的。”

魔王覺得，自己當時對外宣稱暫時休假，這個決定真是太正確了。說不定冥冥之中自己已經預感到馬上會發生這一大堆事，所以才特地空出了這段時間。

休假的第18天，魔王悄悄回到了事務所。跟杜沫沫一樣，他走的空間門的近路，直接從杜沫沫辦公室的墻上鉆了出來。

時間是工作日的下午，事務所大樓裏正是忙忙碌碌的時候，這間辦公室卻拉著窗簾鎖著門，一個人都沒有。魔王環顧了一眼空著的辦公室，稍微有些失落地打開了門。

——迎面就看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。

正走到門口的劉清曲也很意外地楞了一下，往後小退一步，定了定神，朝魔王挑眉一笑：“我來找杜小姐，她不在？”

“不在。”魔王說。

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，誰也沒有再開口。樓下響起事務所其他人的說話聲，馬路上的車聲也透過玻璃遠遠地傳來。

劉清曲上前一步，擡手替魔王翻了翻衣領。

“你可是藝人，不管什麽時候都要註意自己的形象。”劉清曲把他的領子撫平，拉好，然後看著他的眼睛說。

魔王的視線朝自己的領子飛快一掃，又重新回到劉清曲的臉上：“哦，”他頓了一下，又補充道，“謝謝。”

——他說謝謝？獅子。

——他說謝謝。山羊。

劉清曲瞇起了眼睛。魔王反倒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。

“你來找她有什麽事嗎？”魔王問旁邊的綠植。

劉清曲突然轉身上前和他並排站好，一手搭上魔王的肩，一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機，打開相機：“窗外那是什麽，陛下？”

魔王下意識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，電光火石間，“哢嚓”。

@宇宙第一狗仔V：傳言準備和老東家YQ到期解約的影帝劉清曲，今天下午上傳了一張自拍合影，合影的另一方是前段時間被卷入意外事件的演員瑪歐。PO主沒記錯的話，這兩人去年合作電視劇的時候，還鬧出過不睦的傳聞【doge】劉清曲最近還經常被拍到和極東影視的人接觸，然而在這當口又親自上傳了和瑪歐的合影，你這小妖精，到底是在暗示誰【doge】

林缶關了微博，把視線轉向桌上那一疊厚厚的報告文件。

“這次涉及到的練習生資料都在這裏了，”秘書說，“一共92人，裏面的33人已經出道，大概10人有了中小規模的粉絲團。”

“都沒了？”

秘書有些艱難地點點頭。

No.83回去之後，隔天一早就不斷有經紀人緊急報告，自己手下的練習生失聯了。

總裁辦的電話一上午就沒停過，內部郵件一封接一封。秘書全部整理之後，把資料和結論放在林缶的桌上。

“‘沒了’是什麽意思，”過了好一會兒，林缶問，“本體呢？”

“有一些……”

秘書才說了三個字，林缶馬上揮手打斷了他：“這事現在都有誰知道？”

“那些經紀人都說是通過緊急聯系渠道上報的，中間應該沒有經手太多人，但是……”秘書停了停，“涉及的練習生這麽多，很難保證完全不走漏風聲。”

雖然說的是“失聯”，但是結合No.83說的那些話，用腳趾頭都能想到，這之中發生了什麽。

林缶桌上的電話響了，外線號碼。秘書立刻上前接起，林缶卻按下了免提。

“林總？聽說你們那解約了很多練習生，真的假的？像‘cloud game’、‘微熱石頭’這種前景不錯的組合都解了？是不是啊？不會是因為劉清曲要走，你連公司都不想——”

林缶從秘書手裏奪過聽筒，掛了電話。

“我在網上看到半個相關的關鍵詞，公關部就全部給我走人，”林缶擡腕看了一下時間，“從現在開始。”

秘書馬上喏喏地去通知了。

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，林缶看了一眼來電顯示，是前臺。

“林總，有個客人……”

“不見，不在。”

掛了電話後不到三分鐘，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。林缶一聲也沒應。過了一會兒，門上熔開一道紫色的光芒，水銀似的線條由上而下地灌註，畫出了另一扇門。

魔王推開空間門走了出來。

“我不在，”林缶頭也不擡地玩著拓麻歌子說，“你來也沒用。”

魔王擡手一道火焰炸飛了一旁的落地燈。

“我有事想問你，”魔王說，“關於你的上一代的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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